为了一个更高的理想而放弃了小我,每个人都无法逃离自己命运的轨道。
——遇言姐
《清平乐》播出20几集。
豆瓣评分7.5,比原著得分低一些。
遇言姐本来想等一等再写这部剧,因为小说中的两个主角——公主赵徽柔和内侍梁怀吉,都还没长大。
不过对于这个故事来说,爱情已经不是最重要的。
《清平乐》的故事贵在格局、贵在正气。
通过公主和宦官这条奇特的感情线,串起的是北宋仁宗一朝的清流风华。
没有宫斗、没有弄权,雍容隽永的宋韵漫随流水沁人心脾,难得看到这样一部清雅正的历史剧。
有人说这部剧的节奏太慢,叙事太散。
但是,仁宗朝本就是个内敛温柔的存在啊。
仁宗赵祯一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,然而他身上有着高度的大局观与敬畏心。
相较清宫剧津津乐道的术治,宋仁宗更倾向结构性的道治。
他不屑于从官员的党争中渔利,而是认为,将党争变为对国事的见解之争,才是根本。
无论是在殿上怒斥宰相的小官唐介,还是科考中在试卷上骂皇帝的苏辙,非但不会因言获罪,更会得到变相鼓励。
也就在仁宗这一朝,闪瞎眼的名臣辈出。
晏殊、欧阳修、苏舜钦、范仲淹、司马光……
撑起半部语文课本的作者们集体复活。
欧阳修被贬,有了《醉翁亭记》;苏舜钦被贬,有了《沧浪亭记》;滕子京、范仲淹被贬,有了《岳阳楼记》。
仁宗一提官员外放,一千年后的我们就瑟瑟发抖,因为又多了一篇古文要背诵。
小说作者聂蔚是个妙人,借福康公主吐古人的槽——
“弹劾大臣的御史真讨厌,害我要背这么多的文章。”
在那个时代里,没有大奸大恶。
在内侍梁怀吉的视角中,包括攻击自己最严厉的司马光,包括两派人都不待见的王拱辰,各有各的执着,各有各的可爱。
被欧阳修批评“二十年来坏了天下”的宰相吕夷简,死后得到的评价是“忧国忘身”。
被讽刺“红粉宫中忆佞臣”的文彦博,更不是什么反派奸党,而是文韬武略的相才。
这票人之间的相爱相杀,正体现了一个君子和而不同的时代风貌。
说起来,原著小说名字是《孤城闭》,赶上今年改成了《清平乐》。
遇言姐觉得,这个名字改得蛮好。
因为,主角的爱情故事固然令人叹息,但全剧绝对不能算做一曲悲歌。
恰恰相反,那是一个每当你翻开史书时,禁不住心向往之的美好时代。
如同《清平乐》的歌词所唱的——
“国有城兮城四方,城有君兮仁以长,臣忠能兮为栋梁,君有后兮持正方。”
很多不了解宋史的观众,看到《清平乐》会觉得讶异——
原来宋朝的大臣是站着说话的,而不是跪着。
臣子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怼上司,一言不合就聚众去砸皇帝的门。
原来宋朝的内侍被尊称为先生,而不是奴才。
宰相召集文臣为翰林院内侍讲课,而非只培养无知无识的天子家奴。
原来仁宗是宋朝头号流量明星,天天被经纪人提醒人设不能崩,没有一天敢放飞自我。
原来曹皇后是二婚,而且这位皇后还是挑剔的大臣们众口一词举荐的。
原来宋朝的出版行业这样发达,公开售卖各种批评时政的小报。
京城吃瓜群众刷《皇帝陛下就立储问题的访谈录》,刷《那些年范相公被贬的峥嵘往事》,一个个追剧追得飞起。
原来,一部没有你死我活的宫斗、没有尔虞我诈的弄权、没有重大冲突的历史剧,也可以是精彩的,甚至更加吸引人。
原书作者聂蔚是北二外毕业的妹子,平生最大嗜好就是翻宋史的故纸堆。
一个美好的时代,一个懂它的姑娘,谱就了《清平乐》这个令人既难过又欣慰的故事。
“我的一生不得恣意”
《清平乐》从宋仁宗赵祯的故事讲起。
陈寅恪先生说,华夏民族之文化,历数千载之演进,造极于赵宋之世。
那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巅峰时代,皇权受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大限制,至高无上的台谏制度令史家们思慕艳羡。
宋仁宗赵祯是一个怎样的人呢?
王安石说他是“仰畏天,俯畏人”。
赵祯是第一个庙号为“仁”的皇帝。
二十三岁亲政,五十四岁驾崩,是教科书版的守成之主。
博爱、宽容、朴素、自省,赵祯倾毕生之力去做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明君。
隔着史书上的一千年,仍能感觉到他的温柔。
赵祯在很小年纪的时候就已经知道——
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示率天下,引起如涟漪一般的蝴蝶效应。
因此,赵祯一生谨小慎微、如履薄冰。
吃饭吃到沙子,叮嘱宫女不要说出去,免得有人受罚。
在外边口渴想喝水,发现侍从没带水壶,便一路忍到进房间,不愿使唤宫人奔忙。
▲赵祯发现内侍劳累困顿,便忍着口渴没有传茶水
半夜想吃羊肉,死忍着不传膳。
因为担心一旦点了一次宵夜,厨子每晚都宰鸡宰羊,以备皇帝的不时之需。
▲电视剧中表现为,赵祯听闻张娘子用3只羊羔炖汤后,扔筷子不肯喝,斥责她太奢靡
赵祯是个柔软的人。
《清平乐》中,他第一次见到出身卑微,年纪与自己女儿相仿的表弟,自我介绍是:我是你姑母的儿子,我是你哥哥。
听到市井诽谤自己也不动气,而是吩咐加印馆阁藏书,开天下学子的眼界。
仁宗最生气的一次,也就是发火不让内侍跟着自己。
▲仁宗这吓唬人的话真的好好笑
小宦官怀吉吓哭了,赵祯立刻内疚不该欺负小孩子。
每一次理智与情感的挣扎中,他几乎都站在了理智的这边。
一辈子都在与自己的人性作斗争,修起居注的官员一天到晚做记录。
换了遇言姐是要精神分裂的。
个人的不幸,时代的幸运
除了皇帝,《清平乐》中的其他角色也自觉牺牲掉了部分的自己。
曹皇后是开国元勋的孙女,善骑射、精剑术,也曾是个偷听过范仲淹讲书的叛逆少女。
一旦赴任中宫,不管内心多么孤独凄凉,始终坚守着皇后的职责。
▲史书中有两段关于曹皇后的重要记载。一次是在暴乱中临危不惧、表现镇定;一次是在仁宗过世时秘不发丧,联络宰相和禁军助力新皇交接。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女子,甘愿在皇宫中度其一生
司马光,年轻时也曾是个写过“宝髻松松挽就,铅华淡淡妆成”的风流公子。
一旦身为言官,从此只讲法理。
福康公主想要离婚,他是最大的反对派,幞头一摘碎首进谏,把仁宗逼得要吐血。
每一个享受供奉、承载责任之人,都把自己的心牢牢关在孤城里,以此造就了时代的海晏河清。
而就在这个四平八稳的朝代,出了个震惊朝野的离奇事件——
福康公主大半夜从夫家跑回娘家,而皇帝皇后为她非法打开了宫门。
历史上,宫门擅自夜开,后果异常严重。轻者徙流,重者处绞。
面对台谏狂风暴雨的强势攻击,皇室遭遇前所未有的公关危机。
这个故事的主角,福康公主赵徽柔,堪称太平盛世中最大的牺牲品。
出于对皇权的约束,高门大户不能嫁,青年才俊不能嫁,更绝对不可以离婚。
为了让御史台谏都能满意,协调千丝万缕的党派利益,子孙缘薄的赵祯将自己最爱的孩子留到20岁,左思右想将她嫁给了自己出身卑微的娘家表弟。
没想到这桩貌似万全的婚姻造成了女儿的不幸。
在小说中,曹皇后对公主是这样说的——
无论是谁,从降生的那一刻起,就面临着不同身份带给他们的不同责任,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无拘无束生活的人。
天家女子的衣食用度,极天下之养,受万民供奉。做一个大家心目中德行无亏的邦媛,是你的责任。
这个故事太过熟悉,一次又一次地发生。
一千年后,集万千宠爱的玛格丽特公主爱上有妇之夫,姐姐伊丽莎白女王游说内阁通融被拒绝后,对妹妹说——
“作为姐姐,我愿意支持你;作为女王,我不能答应你。”
年,玛格丽特公主站在BBC的麦克风前向全国发出声明——
“我决定不与彼得·汤森结婚。我意识到自己对英联邦负有的责任,我知晓这方面的考虑高于其它一切。”
食俸禄的公主必须做好一个工具人,虽然有点可怜,但并不是悲剧。
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牺牲和克制,才有了仁宗朝的光彩照人、清平盛世。
如同欧阳修对公主说的:虽被误伤,我们依然庆幸生在这个海晏河清的时代。
《孤城闭》这本小说写于15年前,当时的聂蔚还是刚毕业的小姑娘。
聂蔚选择的题材更类似于古希腊的悲剧。
为了一个更高的理想而放弃了小我,每个人都无法逃离自己命运的轨道。
难得一个妹子能有如此格局和视野,在遇言姐看来,比那些《某某王朝》立意还要高明几分。
跳出了宫斗、术治的窠臼,《清平乐》的播出让人耳目一新。
尤其是王凯,面目刚直清晰,台词字字入耳,演技不要太好。
希望以后多点这种扎实高远的古装剧,别老是把清朝后宫那点事来回编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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