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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旅夜书怀》
细草微风岸,危樯独夜舟。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。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。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。
这是一首著名的五律。黄鹤认为是杜甫“永泰元年去成都,舟下渝、忠时作。”但我们看“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”的句子,颇似西陵峡以下地段的风光,与“忠州三峡内,井邑聚云根。小市常争米,孤城早闭门”(《题忠州龙兴寺所居院壁》)的景象不同。回忆杜甫的经历,他因严武去世,失去依靠,只好于永泰元年()五月离开成都。
两年前,即代宗广德元年(),他听到安史之乱平定的消息,一时兴奋,想回到洛阳去。但回统的骚扰和吐蕃的入侵使他的还乡计划落空。他还想过到江东去,有“门泊东吴万里船”(《绝句四首》)和“厌蜀交逝冷,思吴胜事繁”(《春日梓州登楼二首》)的句子。
终不成还可以南下潇湘,他的《去蜀》就说:“五载客蜀郡,一年居梓州,如何关塞阻,转作潇湘游。”虽然都是投亲靠友,但动乱未平,干戈扰攘,前路夷险,难以预料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这次离蜀,他在云安养病半年,又到夔州住了将近两年。
这时他恰好接到弟弟杜观从当阳(属江陵)的来信,劝他出峡。他便解缆,顺流东下,在大历三年()二月抵江陵。这首诗大约是此前他的船夜泊在宜昌附近的江边写的。“细草微风岸,危椅独夜舟。星垂平野阔,月涌大江流。”
四句皆对。前两句点题面“旅夜”二字,三、四句展开对旅夜环境的描写。廖仲安先生认为,四句写景,暗含着时间的推移。这是很对的。诗人能看到微风吹拂中的岸边细草,显然还是黄昏时分,而岸边寂静,只有他这只夜泊的小舟,则时间已经近夜。
“微风”、“细草”还点明早春时令,那“独夜”二字更把旅途的孤独寂寞之感烘托出来了。再看三、四句,说是远望天边,星点低垂,衬出平野的辽阔旷远;待到皓月当空,众星隐没,一片银光荡漾在流动不息的大江里,那是明月的影子,给人的感觉似乎月是从江流中涌出。
九家注引赵次公曰:“东方理与卢照邻分韵,有‘汹涌大江流’。公换一‘月’字,点铁成金矣。”这两句写景,气象阔大,浦起龙说它“开襟旷远”,是不错的。因为只有博大的胸襟,才能感受到雄阔的气象,才能把他的感受传达给后世的读者。
这“开襟旷远”和他对时局、个人前途的黯淡心情互相作用的结果,使他的忧愤、悲哀更深广了。这两句和他《登岳阳楼》的“吴楚东南拆,乾坤日夜浮”是同样的胸襟气魄,我们的心仿佛是和诗人的心一起,随着浩荡的江水跳动着。
“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。飘飘何所似,天地一沙鸥。”这四句是诗的后半,是抒情,应题面“书怀”二字。“名岂文章著”是一句反问,意思是名不应该因文章而著。我们知道,杜甫是始得名于文章的。他的《莫相疑行》曾经回忆自己因向玄宗献赋而一时声名喧赫的情况:“忆献三赋蓬莱宫,自怪一日声辉赫;集贤学士如堵墙,观我落笔中书堂。”
《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》还说自己“读书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。赋料扬雄敌,诗看子建亲。李邕求识面,王翰愿卜邻。”看来文章是他的一项骄傲,然而他有更高的追求:“自谓颇挺出,立登要路津;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淳。”(《春日梓州登楼二首》)以此而论,名因文章而显也就算不得什么了。想政治上有所建树,却坎壤终身、一事无成;眼看着时局动乱,自己胸怀经济,却一筹莫展,只落得以文章知名,这是多么令人悲哀的事!
“官应老病休”是反语,倾吐出愤慨不平的情绪。沈德潜《唐诗别裁》说:“胸怀经济,故云名岂以文章而著;官以论事罢。而云老病应休,立言之妙如此。”所谓“官以论事罢”,指肃宗至德二载()杜甫因疏救房暗、为挽救时局冒死进谏被罢官的事。他在夔州时就曾经回忆过这段往事:“上感九庙焚,下悯万民疮。斯时伏青蒲,廷净守御林。君辱敢爱死?赫怒幸无伤。”
由于罢去拾遗之职,“小臣议论绝”,这才有后来的“老病客殊方。”(《壮游》)他不是因老病而罢官,倒是罢官促成了他的老病。所以“官应老病休”五个字包含着他很深的愤慨!他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,不禁发出“飘飘何所似?天地一沙鸥”的叹息。
杜甫一生常托鸟寄意或借鸟自比。如他的《画鹰》,用“何当击凡鸟,毛血洒平芜”来抒写怀抱;《义鹊行》以“功成失所在,用舍何其贤”赞义鸽为鹰报仇、有功不居,曲折透出诗人的精神品格;他的“青冥却垂翅”(《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》)、“羽翮困低昂”(《壮游》)是借鸟寓困顿失意之感。以鸥鸟自比的,则有《奉赠韦左丞丈》的“白鸥没浩荡,万里谁能驯。”
然而这种放旷,不过是他困居长安、求仕无成的一时的无聊之想。他没有料到,时隔二十年,却天地翻覆、人事错连,自己晚年的境遇竟是“万事已黄发,残生随白鸥”了。“白鸥没浩荡,万里谁能驯”本来是对现实的倔强、不屈服的话,他想象过一种舒心自在的“潇洒送日月”的生活。现在,他“飘飘何所似?天地一沙鸥”,真的像一只沙鸥了,然而却是不甘愿地忍受着贫病、失望、漂泊的痛苦。
前后两相对照,诗人这时的悲愤心情可以想见。这两句诗还是即景自况,他沿江飘泊,看到沙鸥是不成问题的,“离家复水宿,相伴赖沙鸥”(孟浩然《夜泊宣城界》),而他以船为家,飘零无依,不知何所归宿,也确实像居止不定的沙鸥一般。
“天地”二字极妙,它以最广大的空间衬出沙鸥的孤独渺小,而这一点也正好与诗人凄凉无告的晚景相仿佛,呈现在诗人面前的,只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迷茫而已。黄生说:“一沙鸥,何其渺!天地,何其大!合而言之日天地一沙鸥,作者吞声,读者失笑。”
参考资料:古诗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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