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公安向前,船到岳阳,留下了两首七古,一般选家不很注意,其实反映那个时代,是非常难得的
岁云暮矣多北风,潇湘洞庭白雪中,渔父天寒网罟冻,莫徭射雁鸣桑弓。去年米贵阙军食,今年米贱大伤农,高马达官厌酒肉,此辈杼轴茅茨空。楚人重角不重鸟,汝休枉杀南飞鸿,况闻处处鬻男女,割恩忍爱还租庸。往日用钱捉私铸,今许铅铁和青铜,刻泥为之最易得,好恶不合长相蒙。万国城头尽吹角,此曲哀悲何时终!《岁晏行》
这首诗反映了丰年时期人民的痛苦,在一般诗歌中是非常难得的。荒年米贵,是一件痛苦的事情,但是丰年米贱,农民的痛苦更深。因为官家的租稅是收钱的,农民的收入是粮食,必须以大量的粮食才能换钱纳稅。倘使没有这些必要的粮食呢,那就只有卖儿鬻女,完粮纳税,这就造就了丰年成灾的反常现象。诗中「往日」四句更提出货币制度的转变。一度禁止私铸,现在这个制度执行不力,奸商大贾盛行私铸,造成货币的大紊乱,更增加了人民的痛苦。最后杜甫只有长叹一声”『万国城头尽吹角,此曲哀悲何时终!』无边无涯的痛苦,都集中到了杜甫的船头和笔头。
船到岳阳以后,又留下了《登岳阳楼》这一首有名的五律:昔闻洞庭水,今上岳阳楼,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。亲朋无一字,老病有孤舟,戎马关山北,凭轩涕泗流。
首联是叙事,其次写岳阳楼的风貌,真是气象万千,再下把自己的处境完全写出,本来是想投亲靠友的,现在孤舟漂泊,这是何等的凄凉!当然,杜甫还有一个家,在东西两京都有田产。是不是可以回去呢?在这个兵荒马乱之中,他是没有回去的道路的。『北望秦川多鼓鼙』,这个艰苦的情况,并一不因为他流落荆湘而有所减轻。怎么办呢?是不是可以东下?鍾离有他的亲妹妹,应当是可以相依为一命的,但是她良人早殁诸孤痴」,杜甫去依靠谁呢?这就横下一条心,溯着湘水南去。经过晚洲、乔口、铜官渚,最后到达长沙。
长沙是湖南的重镇,但是在唐代,这里的位置还不是那么显著,因此杜甫注目的主要是岳麓山的两座佛教圣地,写下了一首苦心经营的名篇《岳麓山道林二寺行》玉泉之南麓山殊,道林林壑争盘纡,寺门高开洞庭野,殿脚插入赤沙湖。五月寒风冷佛骨,六时天乐朝香炉,地灵步步雪山草,僧宝人人沧海珠。塔劫宫墙壮丽敌,香厨松道清凉俱,莲池交响共命鸟,金膀双回三足乌。方丈涉海费时节,玄圃寻河知有无。暮年且喜经行近,春日兼蒙暄暖扶。飘然斑白身奚适,傍此烟霞茅可诛。桃源人家易节度,橘洲田土仍膏腴。潭府邑中甚淳舌,太守庭内不喧呼,昔逢衰世皆晦迹,今幸乐国养微躯。依止老宿亦未晚,富贵功名焉足图。久为谢客寻幽惯,细学周颗免兴孤。一重一掩吾肺腑,山鸟山花共友于,宋公放逐曾题,物色分留与老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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