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众多写得密密麻麻工工整整的小练笔中,我翻开了“耿直娃”李逸林同学的作业,除去标题是整齐排列的八行,隐约觉得是一首诗,《见降表请思》:
汴京早陷多时日,金胡使水欲将擒。
西湖妓乐厅中舞,大漠杀鼓马上行。
风波亭内英惜骨,牢刑房中忠书皮。
久仇寇临都城下,饮马杀敌醒世民。
书写随意、涂改认真,其中“陷”和“擒”是我揣测的,估计是原创的,电脑上根本搜不出来。再看这“诗”,不讲平仄,也不押韵,对仗也马虎。结论:对于小练笔这个作业,他的态度——敷衍!
我的火气正要慢慢地往上升腾,但眼角掠过“汴京”“金胡”“西湖”“风波亭”,似乎又能感受到小小的他心怀天下、豪气干云,整个大宋也因此起起伏伏,辉煌、坎坷、懦弱、又或是热血……
再读一遍,短短的56个字,我似乎看到了四年多来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点滴岁月。我们从“一年好景君须记,正是橙黄橘绿时”开始认识苏轼;继而在诗词大会上吟他的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”;在诗歌分享的小画上题上“竹外桃花三两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”;在闹哄哄的旅游车上,齐唱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。”现在他们六年级了,我刚好读完林语堂的《苏轼传》,正好可以在《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》课上讲点人家做东坡肉、吃生蚝的小段子,感受他的豁达、乐观与坚韧……
讲了苏轼,似乎不得不讲点同样词风豪迈的范仲淹,“人不寐,将军白发征夫泪”一扫闺怨词的缠绵悱恻。原来,词也是有开阔的意境与胸襟的。我说,背一背他的《岳阳楼记》吧,登岳阳楼时把门票钱省下来买糖吃。后来又不得不讲到王安石,他诗风俊朗、情趣高雅却又在政治上与苏轼完全对立,真可谓相爱相杀……
了解了些许的北宋,在学习“山外青山楼外楼,西湖歌舞几时休”时,又不得不讲一讲那个胆小懦弱逃避退缩的南宋;又讲到病榻上写下“王师北定中原日,家祭无忘告乃翁”的陆游;讲到“壮志饥餐胡虏肉,笑谈渴饮匈奴血”的岳飞;讲到“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”的辛弃疾;时间合适也会讲一点电视剧《清平乐》,讲一讲李清照,唱一唱《知否知否》……似乎这样,这个支离破碎的宋代在我们一点一滴的接触中慢慢变得完整了。
哦,你一定以为文史不分家。作为语文老师,不说谙熟,至少对历史是有脉络的。然而,我们读书的那个年代,对于历史政治这样的学科,只要能够背下知识点应付考试就行了。况且,我那时只喜欢看点小说,对历史完全不感兴趣,连带的人物传记也从未涉猎,也从未想过历史这样的学科会对我的职业有什么影响。人们常常觉得老师是把知识传授给学生的人,但很多时候正是学生在促使老师成长。
在学《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》的时候,由学生来说一说他们眼中的李白。我以为他们只会说“铁杵磨成针”的故事,又或者“李白、字太白、诗仙”云云。没想到有一个学生讲到孟浩然、李白、杜甫三位大诗人之间的趣闻轶事,并能从“盛唐”和“晚唐”这样时间概念中去讲到他们三者诗风的不同。我大吃一惊。我突然对“语文是一门综合性的学科”这种说法有了强烈的共鸣感。从学科的角度来说,语文是以语言文字的积累和运用为首要任务的。但它无法避免地、广泛地涉及到其他的学科领域。而这些学科知识,作为语文老师必须要有所涉猎,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与学生对话。在学生眼中,你是问不倒的、是渊博的、无所不知的,你才能赢得敬佩或是尊重,你才能维护作为老师的尊严。于是对于唐诗的学习,我决定以时间为纵轴,在积累诗歌的同时,顺带帮学生梳理唐诗的脉络。这时候我找到了一本速成书——《半小时漫画唐诗》,线条简单,语言幽默,图文并茂,对于不喜欢历史和人物传记的我来说居然能读下去。在课堂上我提到过这本书,后来发现有不少学生也在读,有一段时间还在班上传阅,一有时间就要给我讲点里面的故事。哦,其实我们都一样,交流和诉说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同道中人携手前行。
学陆游的《示儿》时,李逸林提到了北宋灭亡南宋建立那段历史,我大举拇指表扬他博览群书,并表示这段历史他比我还讲得清楚。下课后,他跑到我办公室:“唐老师,我给您推荐一本书,对你一定有帮助。”于是他就把《半小时漫画中国史》借给了我。呵呵,他居然买了我随口一说的那本书的一个系列。我真是觉得有点惭愧,只能虚心地接受,并表示一定会好好温习宋代的那一段历史。我在班上提到了这件事,后来经常会有学生问我读过某本书没有,又或是直接把书放到我的桌上请我共同阅读,有的还附上读后的感受,似乎我不读都对不起人家的一番苦心。其实我知道,他们只是渴望得到认同、赞扬,渴望和老师走得更近一些罢了。
谁说小学语文老师只需要会微笑、会唱歌、会跳舞、会做游戏、会排节目?小学语文老师也是要不断地修炼来丰富自己的文化内涵的。尽管这种修炼是被迫的,但也是幸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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